「累到靈魂出竅的時候,會想吃什麼?」
面對這靈魂拷問,我沒有任何遲疑,心神俱疲時,最棒的Comfort Food就是吃麵,最好是直接來一組乾溼分離的乾麵加湯,好吃的湯麵也沒問題。無論是汕頭麵、麻醬麵、蔥油拌麵、福州乾麵、烏醋麵、切仔麵、油潑麵、乾燒伊麵、熗鍋麵、打滷麵、雪菜煨麵,沒有什麼是一碗麵解決不了的。
我怕麵坨,也怕蒸騰的熱氣消散,總是專心致志地「唆」完整碗麵,身心靈得到撫慰,再好整以暇地進攻湯和小菜。店家通常會將醬汁調好盛在碗底,將甩至九成乾的麵倒扣進碗,再飾以蔥花。迅速將熱麵與醬汁充分拌勻,是最重要的儀式,當麵體均勻上色、蒸騰起的熱氣有醬香,就是入口最佳時機。
「唆麵」這個詞聽湖南人說過,台灣少見,卻生動地形容將麵條瞬間吸入口的聲音。日本則是用すする(susuru)作為吃麵的動詞,讓人想到吸拉麵的簌簌聲,和唆(suo)音近,也是十分傳神。
萬華汕頭麵
在萬華七彎八拐的巷弄中,有間讓時間
凝結的汕頭麵攤,店門口的摩托車上躺著閃耀少年神色的伯伯在吞雲吐霧,沒有招牌只在攤車上用紅、綠、藍字仔細寫滿品項與價格,裡面排幾張簡單乾淨的不鏽鋼折疊桌,也許是因為主顧客都是老鄰居,那價格看來已多年沒調過。
瘦肉末中勻稱地摻雜閃著光澤的肥肉丁,點綴以翠綠韭菜段和油蔥酥,在細捲麵中拌開,白
麵染裹上棕色滷汁、白醋,香氣一下炸開;唆一口麵,彈牙柔軟的麵體沖著油香熱氣滑入喉中,每次離開時都忍不住和老闆娘告白,真的太好吃了。
中和汕頭麵
雙和也是汕頭麵重鎮,第一代老闆開枝散葉,一條成功路上就好幾家,巷子裡大女兒傳承的生意最好,要拿號碼牌候位。自家每天新鮮製麵,是細捲麵,再撒下大量韭菜段、豆芽,澆上用豬後腿肉炒過的肉燥,肥瘦皆剁至小丁,比例和諧,和上烏醋,加點顆半熟蛋包,充分攪拌後,戳破蛋包,讓蛋汁在麵與麵間流淌,是讓人魂牽夢縈的滋味,難怪常年生意興隆。
中和汕頭麵
雙和也是汕頭麵重鎮,第一代老闆開枝散葉,一條成功路上就好幾家,巷子裡大女兒傳承的生意最好,要拿號碼牌候位。自家每天新鮮製麵,是細捲麵,再撒下大量韭菜段、豆芽,澆上用豬後腿肉炒過的肉燥,肥瘦皆剁至小丁,比例和諧,和上烏醋,加點顆半熟蛋包,充分攪拌後,戳破蛋包,讓蛋汁在麵與麵間流淌,是讓人魂牽夢縈的滋味,難怪常年生意興隆。
兩地調味最大差異是「醋」和「油蔥酥」的運用,萬華白醋雅緻、油蔥酥脆口,雙和烏醋濃香,各有擁護者。
宜蘭麻醬麵
在地麵攤平均水準最出色的私以為是宜蘭,從宜蘭市到羅東都精采。標配是麻醬麵、炸醬麵,蔥油麵、沙茶麵、醬油麵則是店家特色品,口味各有千秋,小碗穩定度最好。宜蘭市市場內白天限定的麻醬麵秀氣溫婉;近火車站專營晚場的店家,特有沙茶麵醬香驚人,每每神魂顛倒,定期報到複習,不知悔改。
和台北不同的是,宜蘭麵攤不一定有小菜,但肯定標配了扁食湯,宜蘭的扁食拇指蓋大小、更接近像雲朵般能就著碗喝的雲吞,溫潤儒雅、鮮甜可人,與塊頭大、飽足感強的溫州餛飩、上海菜肉餛飩不同。
當地有一說法:「溪南吃寬麵,溪北吃細麵」,以蘭陽溪為界,羅東、冬山、蘇澳在溪南,宜蘭市、員山、礁溪位於溪北。那細麵雖幼,卻脆口筋道、條條分明、不易糊、也不會彈牙到難以咬斷,有著絕妙的平衡。據小道謠傳各店麵條雖略有不同,但大都出自同一家製麵廠。而當地的水質、經驗傳承、味蕾記憶,更是讓宜蘭麵獨樹一格的關鍵。
蘆洲切仔麵
蘆洲是切仔麵之都,作家洪愛珠用動人文字帶大家神遊過老蘆洲後,前仆後繼地訪客,讓用餐時段排隊人潮絡繹不絕。唆一碗熱呼呼的麵,看著不鏽鋼煮麵檯上熱氣撲騰,師傅在雲裡霧中摵麵,用心地上下晃動麵杓,讓麵體更扎實彈性,是視覺與味覺雙重享受。
切仔麵店湯麵為佳,那鍋湯頭是各家鬥法秀異的戰場,雖然材料大同小異,都是油蔥、韭菜段、豆芽醞開一抹清甜的豬骨湯,但食材撿擇、處理手法、燉煮時間積累出細節差異,要喝到香醇不膩口的湯頭也不容易。油麵一不小心就會煮發過軟,若能在保有彈性的狀態下,就著湯入口,再舒心暢意不過。
小菜則是必需品,當地有肉類、內臟類小菜處理極為乾淨的共通點,不帶腥味,有時候看著切了滿桌的小菜,麵反到成為配角,佐小菜下肚。生意好的店家,寫了下午一點打烊,往往不到中午就開始洗鍋,要吃好料還得起得早。
社區麵店
有時候,吃麵更像是社交,是居民交流的重鎮,羅馬有廣場,我們有麵攤。
每個社區都有幾個老麵店,沒什麼特別淵源,大辣辣地寫乾麵、湯麵,大、小碗價格,輕鬆寫意。周六下午,睡得盡興的慵懶小區居民三三兩兩現身,翻桌率在這裡根本是假議題,哪裡有人站起來,門口流動的飢餓腸胃就立刻補進去。
「妹妹現在長多高了?」、「要併桌,妳坐小帥哥旁邊好不好,都同一個學校的。」居民情報川流不息地奔走在耳邊,像回家一樣地拉出板凳,菜單一眼不看就報出一整串,那熱烈翻騰的人情在都會區實在罕見。家附近的社交中心是涼麵攤,但乾拌麵也不錯,銀芽去尾簡單川燙後爽脆地撒在白麵上,蔥末的刺激感微微刺激食慾,醬油、蔥油、醋醬翻攪附著,由熱氣逼出的香氣,讓隔壁吃涼麵的阿伯都忍不住撇了兩眼。剛睡醒的惺忪被人情烘地暖暖的,連惱人的陣雨都可親起來,這就是麵店的魔力。